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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竹竿上的報名者

程進原本以為今天會是個平凡的週五。

早上七點,鬧鐘準時響起。他迷迷糊糊地摸索著手機,瞇著眼睛看了一眼日期——5月15日,離期末考還有一個月,離畢業還有兩個月,離他規劃好的平凡人生軌道,也就只剩這麼點時間了。

誰知道,命運這東西最喜歡開玩笑。

「碰!」

租屋處的門被一腳踹開,木門撞在牆上發出巨響。程進嚇得從床上彈起來,被子都掉到了地上。

「早安啊,程進!」向雪笑容燦爛地站在門口,晨光從她身後灑進來,「今天是個好日子呢!」

「對啊,」向風跟在後面,手裡還拎著一捆麻繩,「武者認證大會報名最後一天,我們來接你了。」

程進看著那捆繩子,有種不祥的預感:「等等,你們要幹什麼……」

話還沒說完,向家的兩個壯漢已經走了進來,其中一個肩上還扛著根竹竿。

十分鐘後,程進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——像隻待宰的豬羊般被綁在竹竿上。

而現在,他正以這種方式,進入龍京大學的行政大樓。

初夏的陽光透過龍京大學行政大樓的落地窗,在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空氣中瀰漫著緊張與期待的氣息,混雜著從窗外飄來的梔子花香。

今天,格外熱鬧。

大四學生擠滿了這座足有三層樓高的寬敞大廳,人頭攢動,黑壓壓一片。每張年輕的臉上都寫滿了對未來的憧憬——興奮中帶著忐忑,期待裡藏著不安。

程進在被綁之前,其實對武者認證大會沒什麼概念。在他原本的人生規劃裡,這玩意跟他這個金融系的普通學生八竿子打不著。武者認證?那是武道系那些怪物的事,是從小練武的世家子弟的舞台,跟他這種連跑八百米都要喘半天的宅男有什麼關係?

但現在看著大廳裡這麼多人,他才意識到事情沒那麼簡單。

一年一度的武者認證大會,這個決定他們是否有資格成為武者的重要時刻終於來臨。通過認證,才有機會在未來尋求更好的發展,無論是傭兵團還是政府單位,都會優先考慮有武者認證的畢業生。

甚至連一些大企業的管理崗位,都會在招聘要求裡加上「有武者認證者優先」這一條。

這個世界就是這麼奇怪,明明科技已經發展到了這個程度,但武道依然佔據著特殊的地位。

大廳裡人聲鼎沸,各種消息如潮水般在人群中流傳。

「聽說今年的認證標準更嚴格了,要是能通過,以後申請黑狼神槍團就有希望了!」一個武道系的男生壓低聲音,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。他手上的繭子很厚,一看就是常年練武的樣子。

「黑狼神槍團?」旁邊的同學嚮往地說,「那可是向淵團長的傭兵團啊,據說年薪起步就是七位數。」

「別做夢了,」另一個人潑冷水,「人家只收精英中的精英,去年武道系第一名都沒能進去。」

「聽說去年通過認證的人不多,希望今年題目不要太難。」有人摸了摸腰間那把練習用的短刀,手心已經滲出細汗,「特別是問心那一關,據說很多人都倒在那裡。」

「問心是什麼?」一個新生好奇地問。

「就是意志力測試,」學長解釋道,「會讓你產生幻覺,測試你的內心是否堅定。很多人技術過關,但心理素質不行,直接就崩潰了。」

「我們非武道系的也有機會吧?」一個戴著厚眼鏡的女生推了推鏡框,聲音裡透著不確定,「聽說行政崗位不需要調用氣,但競爭也很激烈……」

「有機會的,」她的朋友安慰道,「去年會計系不是有個學長通過了嗎?現在在政府部門工作,待遇很不錯。」

就在這片嘈雜的議論聲中,大廳忽然安靜了一瞬間——就像被按下了暫停鍵。

先是門口的幾個學生愣住了,接著是他們身後的人,然後這種詭異的安靜像瘟疫一樣迅速蔓延,直到整個大廳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。

隨即,竊竊私語聲如漣漪般蕩開。所有人的目光,不約而同地投向了大廳入口。

陽光正好從那裡灑進來,逆光中,兩道身影大步流星地走來。

向風和向雪姐弟走在最前面,步伐輕快,神情輕鬆自若,彷彿只是來參加一場普通的校園活動。向風今天穿著一身深藍色的武道服,料子看起來就價值不菲,袖口繡著向家的家徽——一條盤旋的黑龍,金絲勾邊,在陽光下閃閃發亮。向雪則是一襲淺色長裙,裙擺隨著步伐輕輕飄動,腰間還別著一把精緻的摺扇,看起來更像是要去參加茶會而非武者認證。

兩人臉上都帶著燦爛的笑容,就像春遊的小學生一樣興高采烈。

但真正讓所有人目瞪口呆的,是他們身後的奇景。

兩名身材魁梧的向家子弟,肩上扛著一根足有手臂粗的青竹竿。這兩人明顯是專業保鏢的料子,肌肉虬結,表情嚴肅,走起路來虎虎生風。但他們臉上卻帶著一絲無奈——顯然,做這種事情並不在他們的職業規劃裡。

竹竿是新砍的,還帶著青綠色的竹皮,看起來結實無比。竹竿兩端微微彎曲,承受著相當的重量——因為竹竿上居然綁著一個人!

那人的雙手雙腳被麻繩結結實實地捆住,繩子纏了一圈又一圈,打的還是專業的豬蹄扣。整個人像是獵人剛捕獲的獵物,又像是農家過節時準備下鍋的豬羊,就這麼被掛在竹竿上。隨著兩個扛竿人的步伐,他的身體微微晃動,頭髮凌亂地垂下來,遮住了半張臉。

如果仔細看,還能發現他的臉色有點發青——大概是因為血液倒流的緣故。

「那是……程進?」有人終於認出了被綁的學生,聲音裡滿是不可置信。

「金融系的程進?他怎麼會……」旁邊的同學揉了揉眼睛,確認自己沒有看錯。

「臥槽,真的是程進!」一個認識的同學驚呼,「昨天我們還一起在圖書館複習會計學呢!」

「他不是最討厭運動的嗎?上次體育課跑四百米直接躺平了……」

「向家這是在幹什麼?新型的刑罰嗎?」

「我要拍下來,這絕對是校史級別的名場面!」

被綁在竹竿上的程進費力地扭動脖子,努力抬頭看向前方的向風向雪。

他現在的姿勢極其彆扭——雙手被反綁在背後,雙腳被捆在一起,整個人呈一個弓形掛在竹竿上。麻繩勒得他手腕發麻,粗糙的繩子已經在皮膚上留下了深深的勒痕。肩膀因為長時間的不自然彎曲而酸痛不已,脊椎發出抗議的聲音。最要命的是,這個姿勢讓他的肚子正好頂在竹竿上,早飯都快被頂出來了。

程進在心裡把向家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,然後深深吸了口氣,用一種介於哀怨和無奈之間的語氣說道:

「大哥大姐,你們不覺得這樣有點強人所難嗎?」

他的聲音在寬敞的大廳裡迴盪,引來更多人的側目。

程進在心裡瘋狂吐槽:我說的是強人所難,不是強人鎖男啊!雖然現在看起來差不多就是了……

向風和向雪同時停下腳步,默契地相視一眼。

向風挑了挑眉毛,向雪歪了歪頭,兩人像是在用眼神交流:

「他說強人所難耶。」

「好像是呢。」

「那要不要放了他?」

「不要。」

然後異口同聲地回答:

「不會。」

那整齊劃一的否定,乾脆俐落得讓人絕望。

程進翻了個白眼,如果不是被綁著,他真想捂臉。

媽的,這兩個人絕對是排練過的吧?這默契程度,去參加雙人相聲大賽都能拿冠軍!

向雪優雅地轉過身,裙擺輕盈地旋出一個圓弧。她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,那笑容純真得就像春天的第一朵花,卻讓程進感到一陣寒意:

「跟著我們走準沒錯。相信我們。」

她說這話時,眼睛彎成了兩道好看的月牙,語氣裡透著不容置疑的篤定。還伸出手比了個勝利的手勢,看起來元氣滿滿。

程進內心崩潰:我現在被綁成這樣,「跟著走」這個選項好像不是我能決定的吧?而且妳那個笑容,怎麼看都像是反派綁架主角時的標準表情啊!

旁邊有學生小聲嘀咕:「向雪學姐笑得好開心啊……」 「是啊,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多麼過分的事……」 「或者說,正因為知道才笑得這麼開心?」

程進深吸一口氣,感覺到圍觀學生們投來的同情目光。

好,冷靜,程進,你是學金融的,最擅長的就是分析利弊。現在要用邏輯的力量說服這兩個肌肉……不對,是武力至上的傢伙。

他決定用自己最擅長的方式——講道理。他清了清嗓子,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理性而有說服力:

「我可以大膽假設一下,」他小心地組織著語言,就像在做期末報告,試圖用PPT式的邏輯說服他們,「你們不覺得這個武者認證大會比較適合你們這種武道系高材生嗎?我是說,你們從小練武,家學淵源,這簡直是為你們量身定制的舞台啊。」

程進在心裡給自己的論述打分:邏輯清晰,論據充分,這要是期末答辯至少能拿個A-。

向風繼續大步向前,頭也不回,語氣輕鬆得像在討論今天的天氣:

「不會。這幾年很多非武道系學生也報名,去年會計系還有人通過認證呢。」

他邊走邊揮手,像個導遊在介紹景點一樣輕鬆自在。

向雪立刻附和,還伸出手指一個一個數著:「沒錯沒錯!法律系的王學長,醫學系的李學姐,他們現在都混得不錯呢。」

她數到第三個手指時還特意停頓了一下,像是在思考還有誰。

程進的內心在咆哮:王學長他爸是武館館主!李學姐她媽是太極宗師!他們那叫非武道系?他們那叫掛羊頭賣狗肉好嗎!

程進感覺自己的邏輯防線正在崩潰,但他不死心,決定使出殺手鐧:

來吧,最後一擊!這次我要用無可辯駁的事實打敗你們!

「我再大膽假設一下,」他的語速加快了,像是急於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,也像是期末考試最後五分鐘瘋狂答題的考生,「你們姐弟倆不覺得那些非武道系的學生,其實都有基礎武技嗎?王學長他爸是武館館主,李學姐從小學太極……」

周圍的學生紛紛點頭,顯然都知道這些「公開的秘密」。

他頓了頓,聲音裡帶上了一絲自嘲:

「你們覺得我像有武技的人?」

這個問題一出,程進覺得自己穩了。這是送分題啊!看看我這細胳膊細腿,看看我這文弱書生的樣子,怎麼可能會武技?

這次,向雪和向風同時停下腳步。

他們默契地轉過頭,上下打量著被綁成粽子的程進——瘦弱的肩膀、細小的胳膊、熬夜後佈滿血絲的眼睛。

兩人對視一眼,心照不宣:戰五渣無疑。

然後再次異口同聲,語氣裡甚至帶著一絲同情:

「不像。」

周圍的學生忍不住發出低低的笑聲。

「太真實了……」

「程進這樣子,確實不像……」

「別說武技了,他能跑完800米就不錯了。」

「那就對了啊!」程進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八度,像是在法庭上找到了關鍵證據的律師,整個人都激動起來——如果不是被綁著,他一定會做出「異議あり!」的經典手勢。

「既然我不像有武技的人,那我幹嘛報名?這不是自取其辱嗎?」

程進在心裡得意:邏輯完美,QED!

旁邊圍觀的學生竊竊私語:

「他說得好有道理……」

「強迫一個普通人參加,太過分了吧?」

向風停下腳步,轉過身來。陽光正好照在他臉上,襯得他整個人都帶著一種莫名的自信光環。他揮了揮手,語氣裡滿是向家人特有的豪氣:

「武技好搞定!晚點我傳你幾招向家武學就好,保證讓你過關。」

程進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。他瞪大眼睛,聲音都變調了:

「你們相信我一個禮拜能學起來?向家武學?那可是需要從小練起的功夫啊!」

他在心裡瘋狂吐槽:開什麼玩笑,那些武道系的天才從小練到大都未必能掌握,我一個連太極拳都打不明白的金融系學生,一個禮拜?

向雪走到程進旁邊,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的頭,就像在安慰一隻受驚的小動物。她眨了眨那雙漂亮的大眼睛,聲音軟糯得能掐出水來:

「乖,程進,不要對自己沒信心嘛。你看,你期末考試前一晚通宵就能考過,這個肯定也沒問題的。」

「我的老天爺!」程進仰天長嘆,聲音裡充滿了絕望。

期末考試和武者認證能一樣?一個動腦,一個動武,這邏輯在哪裡?

「那能一樣嗎?我不是對自己沒信心,我是對物理定律有基本的認知!人類的極限——」

向風滿意地點點頭,完全無視了程進的抗議,自顧自地打斷他。他的表情就像是聽到了「我很有信心」一樣:

「那就好,看來你已經準備好了。」

他做了個「OK」的手勢,然後繼續說道:

「放心,我探聽過了,非武道系的武者認證其實不難,只要做點體能活動就行,類似四百公尺障礙跑那種。」

程進內心狂喜:四百公尺!這個我可以!至少不會死!

聽到「四百公尺」,程進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,那是溺水的人看到浮木的眼神。

他甚至在被綁的狀態下試圖振作起來,繩子勒得更緊了,但他不在乎。

「四百公尺?」程進的聲音裡充滿了希望,就像渴死的人聽到有水一樣,「那還行,高中體育課我還能勉強及格……」

他在腦海裡規劃:四百公尺,慢慢跑,大不了走著完成。

向雪搖了搖頭,長髮隨著她的動作輕柔飄動。

她先是笑了笑,那種笑容讓程進背脊發涼。

然後用一種糾正小朋友錯誤的耐心語氣說道:

「哎呀,向風是說『類似』,不會那麼短啦。」

短?四百公尺還叫短?

程進心裡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,那種感覺就像是看恐怖片時音樂突然停了。

他咽了口唾沫,小心翼翼地問,聲音帶著顫抖:

「那……多長?」

請說一個人類能接受的數字吧!

向風轉過身,陽光下他的笑容格外燦爛。

他深吸一口氣,像是要宣布什麼好消息一樣,然後輕描淡寫地說出了一個讓程進魂飛魄散的數字:

「四十公里障礙跑。」

他說這話的時候,語氣就像在說「今天天氣不錯」一樣輕鬆。

「噗——」

程進真的差點吐血。

他的大腦宕機了。

四十公里?馬拉松?不對,馬拉松才四十二公里,這個少了兩公里——個鬼啊!

如果不是被綁著,他現在已經跪下了。

不,他現在就想跪。

他甚至試圖掙扎,想要從竹竿上滾下來,即使會摔個狗吃屎也在所不惜。但繩子綁得太緊了,他像條被抓住的魚,只能無力地扭動。

他的聲音都在顫抖,像是被嚇壞的小動物:

「四十公里?!四十公里?!你們覺得我能跑完?我上次跑800公尺都差點去見閻王!」

他在腦海裡想像著自己跑完四十公里的樣子:

第一公里:氣喘吁吁

第三公里:吐白沫

第五公里:爬著前進

第十公里:靈魂出竅

第二十公里:死亡

第四十公里:下輩子投胎

向風和向雪相視一笑,那種默契的笑容讓程進感到深深的絕望。

他們相視而笑,眼神裡都是「他死不了」的篤定。

然後,他們用那招牌式的異口同聲,用世界上最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:

「可以啊,你沒問題啦。」

「我們對你有信心。」向雪補充道,還豎起了大拇指,臉上的笑容燦爛得像太陽。

「對了,」向風補充,「你可以把這當作減肥運動,一舉兩得!」

「沒錯!」向雪附和,「跑完你就會變瘦了,說不定還會變帥喔!」

程進閉上眼睛。

他已經能預見自己的悲慘未來了。

不,不是未來。

是一個禮拜後的地獄。

一路上引來無數目光,終於到了報名點。

隊伍已經排得很長,從報名桌一直延伸到大廳另一端,像一條彎曲的長龍。空氣中瀰漫著緊張和汗水的味道,偶爾還能聽到有人在小聲背誦武技口訣。

說實在的,以向家在龍京的地位,向風向雪要插隊簡直輕而易舉。看到他們出現,前面的學生們已經自動讓開了一條路,眼神裡混雜著敬畏和好奇。

但出人意料的是,向風向雪卻規規矩矩地走到隊伍最後面。

「我們排隊。」向風簡單地說道,語氣裡透著向家人的驕傲。

這反而讓程進更加尷尬了。因為這意味著,他要在眾目睽睽之下,保持著被綁在竹竿上的姿勢,陪他們慢慢排隊。

隊伍裡的竊竊私語聲瞬間炸開了鍋。

「這什麼情況?」「是向家的特殊訓練?」「那是金融系的程進吧?」各種猜測此起彼伏。

接著——咔嚓、咔嚓、咔嚓——手機拍照聲響成一片。

程進絕望地閉上眼睛。「#龍京大學驚現人體運輸#」——他已經能想像出熱搜標題了。

前面一位武道系的學長終於忍不住了,轉過身滿臉糾結:「向風同學,向雪同學,要不……還是你們先報名吧?」

向風擺了擺手,表情一本正經:「不用不用,規矩就是規矩。我們向家最重禮數。」

向雪也點頭贊同:「對呀,先來後到嘛。」

程進想哭。什麼時候他們這麼講規矩了?

半個小時後,隊伍只前進了不到十米。

「程進,」向雪突然俯下身,擔心地看著他,「你還好嗎?別睡著了啊,等等還要簽名的。」

「我沒睡……」程進的聲音有氣無力,「我在思考人生。」

「思考什麼?」向風也湊過來,語氣裡滿是好奇,「是在想武技的事嗎?放心,向家武學不難學的。」

程進緩緩睜開眼,眼神空洞:「我在思考……我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孽,這輩子會交到你們這樣的朋友。」

向雪撲哧一聲笑了出來,伸手輕輕彈了一下他的額頭:「這說明你運氣好啊!不是誰都有機會跟我們做朋友的。」

「對啊,」向風認真地點頭,「你應該感到榮幸。」

旁邊的學生們面面相覷。這到底是什麼奇特的友誼?

終於,漫長的等待結束了。

兩位向家子弟配合默契,同時蹲下身子,動作整齊劃一得像是演練過無數次。他們小心地將竹竿從肩上卸下,然後——

「咚!」

一聲悶響。

他們直接把程進「放在」了報名桌子上。

沒錯,不是放下,不是解開,而是像放置貨物一樣,把還綁在竹竿上的程進整個兒橫放在桌面上。桌上的文件被推到一邊,筆筒差點被碰倒,印泥盒發出清脆的響聲。

程進就這樣躺在桌上,像是砧板上的魚,又像是等待蓋章的包裹。

負責報名的工作人員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,戴著黑框眼鏡,一看就是那種認真負責的類型。他正低頭整理表格,突然感覺桌子一震。

抬頭一看,他手裡的筆「啪嗒」一聲掉在地上。

他揉了揉眼睛,確認自己沒有看錯——桌上真的躺著一個被五花大綁的學生。

「這……這位同學是?」他的聲音都在顫抖,二十年的工作經驗也沒讓他見過這種場面。

「他要報名。」向風一本正經地說著,已經伸手拿起了報名表,開始熟練地填寫起來。

工作人員的目光在程進和向風之間來回游移,整個人徹底凌亂了。他結結巴巴地說:

「可是……根據規定……本人需要親自填寫……意識清醒……自願原則……」

「沒事,我幫他寫。」向風頭也不抬,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,「姓名:程進,性別:男,院系:金融系,年級:大四……」

他寫得行雲流水,顯然對程進的資料瞭如指掌。

工作人員嘴巴張了張,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該怎麼說。他工作這麼多年,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。手冊上可沒寫該怎麼處理「被綁架來報名」的學生啊!

程進艱難地側過頭,對工作人員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苦笑:

「學長,麻煩您了。給您添麻煩了。」

工作人員看著程進那雙充滿無奈的眼睛,心中湧起深深的同情。他壓低聲音,用只有程進能聽到的音量小心翼翼地問:

「同學,你這是……自願的嗎?需要我幫你報警嗎?」

他的手已經悄悄伸向桌下的緊急按鈕。

程進剛張開嘴,正要說出「救命」兩個字——

向雪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起了他的右手。她的動作溫柔而堅定,笑容甜美而不容拒絕:

「來,程進,我們蓋個手印就完成了。很快的,不疼。」

她的語氣就像醫生在哄小朋友打針。

「等等——」

程進的話還沒說完,向雪已經行動了。

她纖細的手指握住程進的食指,力道卻大得驚人。先是在紅色的印泥上輕輕按了按,確保印泥均勻沾染,然後——

「啪!」

清脆的一聲。

程進的指印結結實實地印在了報名表上,就在簽名欄的位置。那個鮮紅的指印清晰可見,每一道紋路都印得分明,像是某種不可逆轉的契約,又像是賣身契上的最後一筆。

「完美!」

向雪滿意地點點頭,高舉起報名表檢查了一下,臉上綻放出勝利的笑容:

「程進,恭喜你,報名成功了!你現在正式成為武者認證大會的參賽選手了!」

她說這話時,語氣裡的興奮和驕傲,就好像程進剛剛獲得了什麼了不起的成就。

程進呆呆地看著那個鮮紅的手印,感覺像是看著自己的墓誌銘。

心裡萬馬奔騰——不,是萬頭草泥馬在狂奔。他想哭,想笑,想罵人,想裝暈,但最終什麼都做不了,只能躺在那裡,像一條認命的鹹魚。

工作人員看著這一幕,嘴角抽搐了幾下,最終擠出一個職業性的乾笑:

「那個……祝你們比賽順利。」

他在心裡默默為程進點了根蠟燭。孩子,願你安息……不對,是願你平安。

「謝謝!」向風和向雪同時鞠躬道謝,禮貌得無可挑剔。

那認真的模樣,就好像他們剛剛做的不是強迫報名,而是什麼值得表彰的好事。

報名手續完成,兩位向家子弟又訓練有素地抬起竹竿,準備離開。

「等等!」

工作人員終於忍不住了,他站起身,指著程進:

「不解開繩子嗎?這樣……這樣不太人道吧?」

他試圖做最後的努力,為程進爭取一點基本的人權。

向風回過頭,表情認真而理所當然,就好像工作人員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:

「不用啊,我們還要去別的地方。解開了等下還要重新綁,多麻煩。」

他說得如此自然,如此有道理,讓人竟然無法反駁。

就這樣,在眾目睽睽之下,在幾十部手機的見證下,程進像貨物一樣被重新扛起,抬出了報名大廳。

陽光透過大門照進來,給這離奇的一幕鍍上了一層金邊。

臨出門時,程進聽到身後響起此起彼伏的議論聲,像潮水一樣湧來:

「今年的武者認證大會真是……別開生面。」一個教授模樣的人推了推眼鏡。

「向家的訓練方法真特別,是傳說中的負重訓練嗎?」有人試圖用專業角度解釋。

「那個金融系的程進太慘了,默哀三秒。」

「可是他真的會去參加比賽嗎? 四十公里啊……」

「不過向風向雪對他真的很……呃,關心?這算關心嗎?」

「可能這就是豪門友誼吧,我們不懂。」

程進閉上眼睛,決定裝死到底。

他有種強烈的預感——不,是確信,這只是苦難的開始。前方等待他的,將是地獄般的一週。

向雪的聲音從前方傳來,語氣輕快得像是要去郊遊:

「程進,接下來我們去向家哦!要開始特訓了,你要加油!」

向風的聲音緊接著響起,帶著某種興奮:

「對了,程進,你剛才不是說對自己有信心嗎?那太好了!我們就來個地獄式訓練,保證讓你脫胎換骨!」

程進猛地睜開一隻眼,聲音都變了調:

「我什麼時候說有信心了?!」

「剛才啊。」向風和向雪異口同聲,語氣篤定得就像在陳述真理。

「我說的是沒信心!沒!信!心!」程進一字一頓,試圖糾正這個天大的誤會。

「奇怪,我們聽到的是有信心啊。」向雪歪著頭,表情無辜。

「對啊,很大聲的『有信心』。」向風點頭附和。

「……」

程進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,然後閉上眼睛。

算了,毀滅吧,累了。

他放棄了爭辯,放棄了掙扎,放棄了希望。

初夏的陽光透過行政大樓的玻璃門,慷慨地灑在他們身上。

金色的光芒將這奇特的一幕鍍上了一層不真實的光輝——向家姐弟意氣風發地走在前面,身後是被當成貨物扛著的程進,畫面荒誕得像是超現實主義畫作。

遠處,龍京大學標誌性的鐘樓傳來悠揚的鐘聲。

「噹——噹——噹——」

十二聲,正午時分。

那古老的鐘聲迴盪在校園上空,莊嚴肅穆,彷彿在為這場荒誕的鬧劇奏響序曲,又像是在為程進即將到來的苦難人生敲響喪鐘。

程進聽著鐘聲,心中無限感慨。

他想起早上出門時還是個自由的人,想起昨晚還在為期末報告發愁,想起曾經平靜的大學生活……

一切都回不去了。

而這,只是故事的開始。


第一章完